作者| 木马君
离开喀纳斯之后，我们和向导一起，驱车前往下一个目的地：禾木。
在北疆的旅行景点中，禾木久负盛名，它的全名是“禾木喀纳斯蒙古族乡”，地处我国与哈萨克斯坦、俄罗斯、蒙古三国交界，距中哈边境仅50公里左右。
不过，它的大名鼎鼎并非是由于地处西北边陲，而是因为这里有着动人心魄的原始美丽景色，以及一连串炸裂的头衔。
在动身前往新疆之前，我就已经听闻禾木被誉为“神的自留地”，是真正的人间仙境，是一生当中必须要去一次的地方。
虽然这里在1980年代前，还几乎是与世隔绝的状态，直到2000年后才逐渐开放旅游，但如今几乎所有到北疆旅行的人，都有一站是去往禾木的。
正因为它是如此久负盛名，所以在前往禾木的路上，我的内心既充满向往，也有隐隐的担忧：
向往的是，那些看上去如梦似幻，宛如闯入童话世界的美景，这次我们是不是可以亲眼见到？
担忧的是，当一个地方成为全网流传的网红打卡地，它的美会不会走样，甚至变得面目全非？
那天一早，我们从喀纳斯湖附近，一路开车前往禾木。
路不太好走，一路上都是崎岖蜿蜒的山路，目力所及之处，到处都是厚厚的积雪。
大概由于雪太多，这里的公路并未清理，地面上厚厚的雪层早就被过往车辆压成了滑溜溜的雪道，一路需要小心翼翼地慢慢开。
路的一边是山坡，另外一边是悬崖，车子在其中穿行，透过车窗望出去，外面是震撼人心的美景，皑皑白雪覆盖了整个山坡，偶尔露出一两棵松树的尖儿。
由于没有被人迹触碰过，山上的雪呈现出一种奶油般的质地和光泽，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，美得摄人心魄。
但同时，我的一颗心也一直拎着，因为另一边就是悬崖。车子走在这样的山路上，地又滑，路也窄，且常有对面会车，不能不让人觉得提心吊胆。
还好我们的向导是新疆当地的司导，从业多年，行车的经验也十分丰富，这样想着，我又安心了几分。
这一路上，我们目睹了多起事故，大多是自驾的人，不太熟悉当地雪季开车的技巧造成的。
有的是因为开车人比较鲁莽，车速太快或下坡的时候没有提前减速，转弯时反应不过来，车子歪在了路基旁边的深沟里，爬不上来；
还有的是在拐弯的地方两辆车相撞，因为其中一辆车开得离路中间太近了，这样拐弯的时候遇到对面的来车，便刹不住了。
跟我相比，木马爸爸要淡定得多，因为他早已被美景摄走了魂魄。一路上他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：“哎呀，这里好美，可以下车拍照吗？”
我只好一遍遍地劝他：“别着急，前面还有更美的。”
显然，每隔几十米就停车拍照是不现实的，于是木马爸爸只好按捺住蠢蠢欲动，想要冲出车里拍照的心。
这一路上最大的惊喜是，我们在中途停车小憩（木马爸爸终于可以拍照）时，遇到了一只野狐狸。
这只小狐狸长得非常美，皮毛看起来厚实柔软，灰黄略带一点点红色，非常灵动，有一种野生动物独有的野性之美。
司导对此见怪不怪，他说，这里的狐狸随处可见，尤其是冬天天气冷的时候，它们经常会下山来觅食。
看着小狐狸怯生生地在路边探出头，我们也慢慢地走近它，它一点也不怕人，就在离我们一两米的地方站住，可能是希望从游客这里得到一些吃食。
到达禾木后，由于旅行社的车是运营车辆，不能直接开进村，于是我们在换乘点坐上了禾木村里的公交车，去往预定好的民宿。
又经历了一轮奔波后，我们终于来到了传说中的禾木村。
走进村里，我的第一感受是眼花缭乱，
这里和我预想的完全不一样，不像是传说中的仙境，而十足是个接地气的人间，一切都那么忙碌，那么嘈杂。
我们走在村里的主干道公路上，身边是川流不息的车辆，飞快地从我们身边掠过，大多是自驾的越野车。
车子呼啸而过的同时，浓重的汽油尾气味儿也随之飘进了鼻子里，刺鼻的味道让人忍不住皱眉。
由于这条主干道并没有划分出人行道，所以行人在马路上行走时要格外小心，尤其有些车开得很快，路上的积雪层又硬又滑，万一司机走神，没有及时看到行人，不能及时刹车，或者有车子突然打滑失控，会不会殃及行人？
这样提心吊胆地走在路上，一路闻着汽车尾气，实在无法让人感到愉悦，所以来到禾木的第一感受，我并不喜欢。
司导引领我们把行李放进民宿后，我们就去村里的最繁华的街道逛了逛。
景色很美，四周散布着喀纳斯地区常见的小木屋，清一色原木建造，人字形尖顶，屋顶堆着厚厚的积雪。
不过，这里显然得到了更深度的开发，村里的主干道人来人往，颇为繁忙，司导告诉我们，这里不仅有肯德基，还有霸王茶姬等各种连锁奶茶咖啡店。
而当我们看到这里的商业如此发达和便利，心里的感觉是五味杂陈。
一方面，这些连锁店铺和餐饮店，确实给游客带来了诸多便利，无论你想吃哪里的地方菜，想喝什么口味的奶茶，都能满足需求；
但另一方面，我会觉得有些遗憾，我们飞了6个小时，跨越大半幅地图来到这里，是想要领略禾木那些为世人罕见的自然之美，不是为了来这里吃肯德基、喝奶茶的。
总之，当我们漫步在这条与东部县城里的商业街差不多的禾木主干道上时，内心感觉非常别扭，总觉得好像又秒穿越回了城市，千篇一律的热闹，千篇一律的倦怠。
当天晚上，经向导提醒，我们还爬过一个山坡，去看了一眼篝火晚会。
禾木每天晚上都会举行篝火晚会，是在一个叫做美食街的地方搭了台子，台上有少数民族歌舞表演，到了最后的环节，会燃起一个大大的篝火，据说每晚都会有很多的游客前来围观。
类似的娱乐项目很多地方都有，我们几年前去云南旅行的时候，当地也有类似的篝火晚会，甚至连流程都差不多。
我猜这些都是专门给游客准备的，很适合爱热闹的年轻人，给人一种夜生活很丰富很热闹的感觉。似乎即使是到了神的自留地，周围处处可见让人震撼的美景，但这还不够，一定要添加一些夜场娱乐活动，才算够味。
我们一家三口在篝火晚会外围，在人群里远远地看了一眼，觉得这种项目并不合我们的口味，便转身准备打道回府。
向导告诉我们，这一整条美食街的生意十分兴隆，光是卖冰糖葫芦的小贩，一天就能卖出5000多块钱。
不过，这条街以及整个篝火晚会的设施，并不是当地人搞出来的，而是一个浙江的商人承包了这里，开发了这一系列项目。对于美食街的所有摊贩，他们会收取27%的提成。
我们不禁和向导一起感叹，其实北疆很多著名的景点，配套的商业措施背后，主导者并不是新疆本地人，而是全国各地那些头脑聪明的商人。
他们会雇佣本地人打工，但是实际的老板则是更擅长做生意和发现商机的江浙沪人。
我们还去了很著名的禾木桥景点。
从桥上看下去，可以见到桥下蜿蜒的河流已经结冻，一层洁白厚实的冰层覆盖其上，只在河心还有一道水流，潺潺地流淌着。
河的两边则是厚厚的积雪和一个个线条圆润的雪蘑菇，再远处是被皑皑白雪覆盖的原始针叶林，构成了一幅浑然天成、美不胜收的自然画卷。
我们去的时候正赶上夕阳西下，是所谓的拍照黄金时刻，可能因为这个原因，河岸两边站满了拍照的人，大都是年轻的姑娘。
她们的穿着打扮相似度很高，都是下身穿着肉色的加厚打底袜+蓬松的雪地靴，上身是颜色鲜艳的毛衣，再加一条亮色的围巾和毛茸茸的可爱帽子，穿得美丽却单薄，在雪景中摆着pose。
我在小某书上顺手一搜，出来的都是类似的景色和照片，连拍照的姿势都很像，推测她们大约是小某书的网红，那些梦幻的照片是这样拍出来的。
说实话，在零下25℃的气温里，目睹这些年轻的女孩子为了美照而如此努力，实在是令人佩服。
在这里略作逗留后，我们一家沿着河道继续向前走，希望找到一个清净的，远离人群的地方。
又走了大概一公里，远离禾木桥之后，终于心愿得偿。这里没有繁华的商业区，也没有拍照的网红，终于可以稍微静下心来，体验北疆深冬那无边的美景。
禾木就是这样一个地方，如果没有人的时候，你会感受到那得天独厚的纯净、和谐、静谧，被重重白雪包裹的无边生命力，确实是个不折不扣的人间仙境；
但是如果转头一看，身后是成千上百穿着彩色毛衣，热衷使用无人机和手机自拍的网红，又会觉得天地好像还是那片天地，但感觉完全不同了。
大概神也没料到，在她的自留地里，挤满了网红。
第一天晚上，我们怀着由禾木的第一印象带来的冲击和失望，回到民宿里睡下了。
后来我才意识到，这个季节来禾木的人，大约有一半是专程来滑雪的，另一半是来这里打卡和拍照，专程来拍一些所谓的人生照片。
像我们一家这样，专门来到这里欣赏雪景，领略大自然之美的人，反而成了少数。
这些年出门旅行的所见所闻，让我经常忍不住会思考一个问题：自然旅游景点和商业化的平衡，到底该怎么把握呢？
如果完全没有配套商业，没有成为网红打卡地，那知名度就提不上去，来旅行的人会比较少。这样赚到的钱就不多，当地的收入无法提高，政府可能就无法获得足够的资金来维持和开发景点；
但如果商业过于发达，游客蜂拥而来，又会让这里的商业设施急速扩张发展，变成一个三四线小县城的商业街的观感，这又和周围的天然美景形成了冲突，显得有点格格不入。
我期望禾木不要成为下一个云南丽江，原本是有着自然静谧之美的地方，但因为过度的商业化，原本的气质已经丧失殆尽，实在让人扼腕叹息。
第二天起床后，我们准备在禾木村内和周边随便逛一逛。
原本根据攻略，来到这里应该去滑雪场感受一下，但我们经过商量后，决定不凑这个热闹了，因为滑雪并非我们擅长的运动，且那边估计也是人与人扎堆。
这个时间很多人都已经出门了，民宿前面空无一人，眼见四周都是厚厚一层粉雪，轮廓像蛋糕上的奶油一样蜿蜒起伏，我和小木马难得童心大发，玩起了跳进雪堆的游戏。
仗着雪层够厚，我们直接后背一仰，倒在雪上，像奶油上的水果一样被托住，小木马跳进一个雪坑里，不停滑动双手，说要做一个雪天使的造型。
看着他开心的笑脸，我也忍不住笑起来，大自然是孩子最好的玩伴，在自然里玩耍，总是会让小孩子格外开心。
我们在雪地里摸爬滚打了一会儿，母子俩都乐不可支，下午我们又去租了雪圈，就在民宿旁边的小山坡上滑雪圈，小木马快乐得根本停不下来。
这可能就是他一直嚷着想要看雪的意义吧，在雪里肆意地滑行、滚打，对孩子来说真的人间最快乐的事情之一。
木马爸爸似乎也找到了禾木的正确打开方式，我和小木马在山坡上滑雪圈的时候，他一个人背着相机，出去散步了。
回来之后，他告诉我，他专门捡人少的地方走，一个人沿着河岸往森林深处前进，终于远离了喧嚣的人群和摄影网红们。
森林里十分静谧，到处都是皑皑白雪和针叶松林，这时他看到一栋栋小木屋，屋顶上是厚厚的雪，有的还飘着炊烟，仿佛真的走进了一个失落的童话世界。
于是，我们来到禾木的第二天，终于找到了这里的正确打开方式，才稍微领略到这里为什么被叫做“神的自留地”。
远离人群的喧嚣，褪去所有繁华后，我们看到了禾木原始、宁静而美好的一面，而这才是它的本来面目。
之后的两天里，我们哪儿都没去，就在禾木村附近活动。
有时我们会长时间地在禾木村外的森林里徒步，在这如仙境一般的冰雪世界里，雪似乎吸收了所有的噪音，四周变得格外安静。
此刻天地间一片空旷苍茫，唯我踏雪而行，就如庄子所言，“天地与我并生，万物与我为一”，这个时候你会更加深刻感受到禾木独特的美。
很多事情就是这样，当做事的目的就像旅行中的打卡拍照一样，变得程式化和流水线化，便少了一份不期而遇的惊喜；
当那些花费大量时间和精力追求的“人生照片”变得千篇一律，美则美矣，似乎少了一点灵魂。
如果你问我，禾木值得去吗？
我觉得还是值得的。
当你远离人群，在白雪覆盖的静谧森林里散步，聆听雪从枝头落下的声音，当你站在木质吊桥上，俯瞰冰封的河流，那时禾木会揭开面纱，露出她惊心动魄的绝世容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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