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斩杀线”这个概念大家已经很熟悉了,现在给大家普及一个“弃治线”。
在美国这样一个高度制度化、法治表象完备的社会里,对边缘群体的排斥远不止于“斩杀”。更普遍、更持久、也更具欺骗性的,是一种不流血的放逐:国家并不杀死你,却系统性地撤走让你“好好活着”所需的一切——安全的水源、可靠的公交、有效的医疗、有质量的教育、体面的住房、甚至一盏照亮夜路的灯。这种排斥不是通过枪口,而是通过预算表;不是靠铁丝网,而是靠绕行的道路、取消的线路、关闭的诊所和沉默的规划图。
这就是美国另一条隐形却致命的界限——“弃治线”。
什么是“弃治线”?
“弃治线”并非地图上的实线,而是一道由政策选择、财政逻辑与空间规划共同绘制的制度性边界。它划定了哪些社区值得被投资、被照护、被纳入“文明社会”的运行轨道;又有哪些地方,虽在法律上仍属管辖范围,却被默认为“可牺牲地带”——只需最低限度维持秩序,防止问题外溢,其余则任其自生自灭。
在线内,是市政服务、公共设施、上升通道;在线外,是垃圾堆积如山、警力响应迟缓、学校濒临倒闭、公交彻底消失。居民并未被驱逐出境,却在事实上被剥夺了作为完整社会成员的基本条件。
“弃治线”如何运作?
它的力量恰恰在于其“合理性”:
财政借口:地方政府依赖财产税,贫困社区税基薄弱,于是“自然”无法负担公共服务。关闭学校?因为学生太少。停运公交?因为乘客不足。一切看似技术中立,实则是用经济逻辑掩盖政治选择。
规划暴力:20世纪修建的州际高速公路常刻意穿越黑人社区,将其割裂;今天的新建道路则绕开低收入街区,只为连接商业中心与富裕郊区。公交线路优先服务通勤白领,而非本地就业者。基础设施的布局,本身就是权力的地图。
身份过滤:无证移民在农场、厨房、工地支撑着美国经济,却因身份被排除在医保、公租房、失业救济之外。他们纳税(销售税、工资预扣税),却无法获得回报。制度需要他们的劳动,却拒绝承认他们的存在权。
治理外包:当正式的政府服务撤出,非营利组织、教会、甚至帮派填补真空。政府乐见其成——既维持表面秩序,又无需承担财政责任。这是一种低成本维稳术,也是对公共责任的彻底卸载。
“弃治线”的现实地貌
在美国许多城市,“弃治线”清晰可见:
洛杉矶Skid Row:位于市中心金融区步行范围内,却被市政“围堵”——救护车响应慢、垃圾清运频次低、警察反复驱逐露宿者却不提供住房。这里不是无人区,而是被刻意维持在崩溃边缘的缓冲带。
底特律西北部:大片街区房屋空置,杂草丛生,街灯全灭。市政以“人口流失”为由拒绝维护,却未将土地归还社区或转为公共用途,任其沦为制度性废墟。
加州中央谷地的农场工聚居点:季节性劳工住在无水无电的铁皮屋,儿童失学,医疗靠一年几次的流动诊所。地方政府称其为“临时居住”,以此合法化永久剥夺。
原住民保留地深处:纳瓦霍族家庭需驱车数十英里取水,冬季暴雪封路即断水断粮。联邦政府虽负有条约义务,但拨款常年不足,形成殖民承诺的制度性违约。
这些地方的共同点是:物理上可抵达,制度上不可及。“弃治线”不在地图上标注,却刻在每个人的日常挣扎中。
为何“弃治线”更危险?
正因为“弃治线”不流血、不喧哗、不违反任何成文法,它更容易被公众接受,
甚至被受害者内化为“命运”或“懒惰的报应”。
它让不平等看起来像是自然结果而非政治选择。
而一旦人们相信贫困是个人失败所致,就不再追问:
为什么道路绕开这个社区?
为什么这没有警察局?
为什么这没有学校?
为什么这没有邮局?
为什么这没有医院?
“弃治线”的终极效果,是让被放弃者自己相信:我不值得被服务。
结语:看见那条看不见的线
美国的强大,不仅在于其创新能力与财富积累,也在于其将结构性排斥包装为个体命运的能力。“弃治线”正是这种能力的空间结晶。
要打破它,首先必须看见它——看见那条绕开贫困社区的高速公路,看见那班永远不来公交车的站牌,看见那所没有电脑、没有辅导员、只有金属探测器的学校,看见那些纳税却无法就医的人的眼睛。
牢A的“斩杀线”让我们警惕个人的固定支出带来的高压力,而“弃治线”提醒我们:最深的暴力,有时是国家把手从你身上拿开,然后说:“你自己想办法吧。”
唯有识破这条隐形之线,才能开始重建一个真正普遍、平等、不可分割的公共世界——在那里,没有人被规划在希望之外。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